文/穗谷
夏至是我的大学同学,认识大概有十年之久。身高近一米八,小脑袋,臂长及臀,长腿,大码鞋。笑起来的时候,两排白牙,不算齐整。初识,此人浑身清瘦,年略显发福。
夏至,级历史与社会学系。就是我在学校晃荡了一年后,这家伙新生报到。校报王老师历史系出身,所以编辑部历史系学生居多,于是我便认识了夏至。校报招收男成员,多是人高马大有气魄之人,夏至属于此列。
初识,我们并没有过多接触,也不了解对方脾味。回忆起来,都想不起来何时何地认识这家伙的,只记起那时他在校报跟着当时编辑部老大涛哥编校报纸。说起涛哥,也是校报一传奇人物,大脑袋宽额头,小眼睛笑起来能眯成条缝,那条缝里的心思比较复杂。夏至那时就跟着涛哥,骑着运动单车往返于编辑部和印刷厂。
之后,我们在王老师的酒桌上一块喝酒。王老师是我们的导师,因此我印象中都是王老师在说话,其余的人说了些什么话一点印象没有,当然夏至那时似乎也很少讲话。不说话的时候,夏至就给王老师斟酒,然后大家一起喝酒。夏至说,他的酒量不行,但后来我们见面,凡是冬天必备白酒,喝得我倒床便睡,这家伙还清醒着。我不是喝酒的料,校报里,除了不喝酒的,其他人都是千杯不醉。
那时夏至写诗,长长短短的诗,写过后有时拿给我看,说:“我新写了首诗,你看看,如何?”如此庄重,我便将他的诗读上两三遍,寻找诗句的关节点和前后的关联,然后评说这首诗写得有味道。他问哪里写得好,哪里写得不足。我便把我找到关键字词给他前后串联起来,然后总体来说如何如何。最后他说出写这首诗的当时情形及心理状态。比待我的解说,有所偏差。这也是读诗的难处,你不可能完全读懂作者之本意。其诗,可读。
写诗、读诗在于从中得到心理的愉悦。许多少年喜欢写诗(少年本来就是写诗的年龄),把文字排成一行一行,然后说,这是我的诗,不知其写的诗并没有诗的心理也没有诗的语言,也就不是诗,只是一堆废话的唠叨。好诗,就是好诗,读后会让你不禁思考诗之于自身的意义,比如读海子、顾城、北岛、芒克的诗,便是如此。舒婷有首诗叫《致橡树》,写得不咋地,就是一个女人的自作多情自言自语,烂诗,竟还被搬上了中学课本。类似的,还有什么汪国真、刘墉,通篇都写得什么破烂玩意儿,简直祸国殃民。
我们校报,王老师喜读《论语》,涛哥和夏至他们也跟着读孔子语录。王老师常拿孔子弟子比我们这些学生。孔子弟子有武夫有书生,不过我们这群人武夫没有书生倒是一个个。王老师大概集武夫与书生一体。书生,就是文艺青年。文艺青年哪能不爱此句:“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春日,最宜郊游踏青。夏至邀约,我和校报另一个叫阿涛的人,三人决定骑行去20公里外的黄河故道赏春。
春天,果真明媚。初生芽叶的杨柳,在道旁,在田野里,一派嫩绿。麦苗正青,春风掠过,浅浪起伏。
快到终点时,三人都饿得不行,又无随身携带的零食,便只能忍着。饿着肚子,连看花的心思都没有,所有的油菜花都变成了黄河水边的鲜香烤鱼。近午时,三人到达目的地。烤鱼、白酒上桌,先垫肚子再说别的。
这段黄河故道,自从黄河改道后,就被遗弃了,因此也就没有了黄河的黄,只有河水的清,风景的优美。那时我们仨都没钱,想乘船荡舟河中,便只能作罢,仅沿着河道走走,看看景,赏赏水,而已。
夏至曾说,这世上,有男人的地方,必定有女人。男人在前,女人在后,男权社会,女人围绕着男人转。这也是王老师的一贯对我们谈起的。校报不允许谈恋爱,可是大家还是谈了。夏至的女人叫小敏,日语系学生。他俩大概在夏至大一时就认识了,当然也是缘起校报。小敏,肤白貌美,气质型美女,话语不多,常微笑着。这俩人大家都觉得般配。
所有恋爱中的情侣,都会发生些小矛盾。他们也不例外。夏至和小敏有过吵架后,他脸上便会显出忧愁,会找人喝酒。喝酒也聊女人,不聊自己的聊别人的。那时我和新闻系小曹同学正谈着糟心的恋爱,甚是苦恼,这家伙就跟我出主意,但我从来没用过。后来我和小曹也就分手了,多年后杭州的一个夜晚,和现女友坐在御街一条长椅上,蓦然看见好似她的身影,便撇下女友跟着走了一二百米。直到看着她和她丈夫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怅然返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也许不是她呢。红线早已断开,不必徒劳。
夏至和小敏大四那年,两人常在图书馆度过,夏至考研,小敏准备日语等级考试。次年三四月份,夏至通过中央民族大学研究生考试,小敏也通过了日语等级考试。毕业后,二人一同前往北京,夏至读书,小敏上班。他们的爱情继续着。
夏至读研期间,我去了一趟北京。夏至叫上树定(现在《诗刊》诗词部编辑)和阿涛(三人春游的那位,也读了北京一所高校的研究生)。多年不见,我远到北京,夏至又邀了他的高中同学(当时地质大学研究生在读)医院护士女友。第一天的晚上,在某高校门口热气爆棚的酒馆子里,男的女的都喝多了。树定和夏至常在北京,两人更为相熟,酒桌上这俩人互相调侃,尤其是关于女人的话题。树定那时单身,经常辗转于各种诗词聚会,见过的女人不少,牵手的不知道有没有,上床他不说。
那趟北京之行,我拿着几份散文短篇小说的合集,敲门去那几家牛逼的出版社。其中,作家出版社的主编也见了,但被婉言谢绝。其余各家也都一样。白跑了一趟。
正事没成,夏至安慰我说,不想这事,剩下的时间在北京逛逛,不能白来。后来,他们几个人陪着我去了颐和园、、天安门广场和博物馆。而后,我离开北京。临行时,夏至送我到北京西站,说,以后有机会还来北京。我说,一定再来。多年过去了,再没去过北京。
有一件事情,如果我不告诉夏至,他也许永远也不知道,他在北京读研期间的女同学曾多么苦恼地对我诉说他们的坎坷的感情经历。那女孩叫小梅,南方少数民族,脸圆圆的,大眼睛,见过她穿深色衣服。夏至介绍我认识的小梅,互加了社交号,我和她有过不多的交谈。听她说,夏至说我这人可靠,有什么话可以找我聊聊。夏至也告诉了我,他们之间隐秘的感情关系,其时,他和小敏关系也维持着。这对于小梅来说,内心的纠结可想而知。小梅告诉我,她知道小敏的存在,也清楚他们多年稳固的恋人关系。我本人写小说,因此也就对别人的故事更感兴趣,便了解到他们前前后后的事情。他们在研一时认识,一同上课,有时会一同在校园里走走说些话。时间久了,两人之间便出现了那种微妙的关系。一切就从某个夜晚开始,小梅字里行间所说的大概是一个酒醉的夜晚。后来小敏出国日本,两年期限,期间不能回国。两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期间,夏至和小梅一同跟着导师去过中国西南偏远村寨考察。几个月后,两人一同返回。我在郑州与他们见面。我对他们故事更多的了解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而夏至一直钟爱的是小敏,虽然嘴上不多说,但内心里清楚他最爱的是谁,终身相守的对象只有那一个。小梅心里也清楚,她和夏至之间是没有结果的,经过了许久的心理挣扎,她最终放手,离开。
天下最让人头疼的事,便是这爱情。最终,谁是谁的谁,谁又是谁的谁,谁也说不清。红线,牵牵扯扯,纠纠缠缠,月老也真是不嫌麻烦。对于我,感情上总是磕磕绊绊,也是时候有个头绪了。
后来夏至研究生毕业,继续本校读博。我没在北京,也就没再见过他,久而久之,大家也便疏于联系了。
记忆中的夏至,依然是那个夏至,只是肥了几圈。
友近况记录:
夏至(夏志远),现任职于北京某高校,大学教师。
韦树定:现任职《诗刊》编辑,首都师范大学诗词部讲师。